三、平易近人,谦和仁厚的长者风度
鲁迅有诗句云:“无情未必真豪杰”。陈云的人格魅力,表现为如上的“刚”,也表现为如下的“柔”。刚柔相济,铸成了陈云完美的人格魅力。
陈云虽然位高权重,却平易近人,从无轻视或傲视他人之处。他一向与人为善,以诚相待,总是把自己放在众人之中,同他们平等交流,使人如沐春风,心暖意融。他性格内向深沉,严肃冷峻,却热情细心,善解人意,关爱他人,体贴入微。这种谦和仁厚的长者风度,集中表现在他的爱情、亲情和友情。
1939年5月21日,陈云致信远在英国伦敦的内兄、语言学家于道泉,向他和盘托出自己的家世、学历和婚姻:“我是江苏人,出身于贫苦的家庭,五岁时父母去世,依舅父而生。自高小毕业后,无力继续学业,即在上海书店为学徒有七年余,此后十余年东奔西走直至如今,前年冬由欧返国,病中与陆华(即于若木——引者注)认识,于客岁三月结婚。我们在政治与性情上一切均很合适,惟年龄相差太远,今年我已三十五岁。”上述朴实坦诚的话语,反映出陈云水晶般透明的内心世界和为人的光明磊落。正是“政治与性情上一切均很合适”的爱情观,使他同于若木由相识到相知、由相知到相爱。这从于若木致于道泉的信可以得到证明:“我和他(即陈云——引者注)是这样认识的:前年冬天他回国后,看到西北的情形很兴奋,致工作过劳,使流鼻血之旧病复发。过度的流血病势相当严重,病中要找一老实可靠的人看护,在学校(陕北公学——引者注)里便找到了我,病人与看护的关系转到了夫妇的关系。虽然他大了我十四岁,但是我对自己的婚姻很满意。他是一个非常可靠的忠实的人,做事负责任,从不随便,脾气很好,用理性处理问题而不是感情用事。所不痛快的是两人能力地位相差太远,在他面前愈显得自己的幼稚无能。”[16]也正是“政治与性情”的一致,弥补了他们之间因年龄、职务、生活经历不同而造成的差异,使二人患难与共,相濡以沫,长达半个多世纪。
陈云是一位慈祥可亲的父亲,深爱自己的每一个子女。但是,他对子女从不溺爱,从不以权为子女谋取任何私利。相反,倒经常教诲他们淡泊名利,甘于奉献。据陈伟华回忆:1978年恢复高考制度后,她考入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1982年毕业后被分配到中央国家机关工作。“当时,教师的社会地位还比较低,师范学校招生困难。父亲了解这些情况后,专门为此向有关部门提出,要提高中小学教师的待遇,切实解决他们的住房等实际困难,‘使教师成为最受人尊重最令人羡慕的职业之一’。为了给社会起带头作用,他有意让我‘归队’,到学校当一名教员。恰巧我也难舍三尺讲台,留恋师生情意,还想回到教学第一线,这样,我于1985年回到了自己的母校——北师大女附中(后改名北师大实验中学),成为一名历史教师。”[17]
原农垦部部长助理兼党委书记刘培植,同陈云既是上下级关系又是朋友关系,从延安到东北再到北京,一直在陈云的领导和教诲下工作。1957年,刘培植因为抵制反右斗争扩大化,被错划为极右分子,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开除党籍,送往农场劳动改造。1962年夏,他带着申诉材料找陈云反映情况,陈云热情地接待了他。但是,由于陈云当时主张农村“包产到户”遭到指责,政治处境艰难,对他不便多说什么,只是强调困难都是暂时的,“我们一定能够克服困难,度过难关”。据刘后来回忆:陈云一直把他的遭遇记在心上。“粉碎‘四人帮’后,我才得知,陈云同志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工作,仅是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情况下,就向中央常委批转了我的申诉信,并为此亲自给叶剑英同志打了电话。1978年9月,我的问题平反后,我前去看望德高望重为全党同志所敬爱的陈云同志。他见到我第一句话就问:‘解决了没有?’我说解决了,他俯下身连说‘好、好、好’三个字。当他抬起头时,我见他眼眶充满了泪水,我也感动得热泪盈眶。”[18]陈云的泪水,是对老而弥笃的友情的真实流露。
陈云作为革命年代出生入死的幸存者,时刻都在怀念以身殉国的战友。出于对革命烈士的慰藉和对革命后代的关爱,他在延安时期,就主动承担抚养烈士遗孤的责任。每逢周末,他都把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接到自己居住的窑洞团聚,给他们以亲情和温暖,叮嘱他们:“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有什么困难就来找伯伯。”一次,中共早期党员、原中央军委秘书长刘伯坚烈士的儿子刘虎生,放学回到陈云家全身发烧,瘫倒在地。陈云赶忙找医生诊治,经检查是急性败血症。于是,陈云又找担架将他送往医院治疗。住院期间,陈云不仅把组织上照顾他的营养品全部送给虎生,而且还派自己的勤务员去医院护理虎生。虎生对此极为感动,病愈对人说:“我的命是疼我爱我的陈伯伯和医生护士们给的。我虽失去了父母,可我得到胜似父母的关怀和照料。我是最不幸的,也是最幸福的。”在陈云和其他老一辈革命家的关怀下,虎生在延安读完小学、中学和军政大学,后来又和其他烈士子女一道被选送苏联深造。离开延安前,陈云把伴随自己多年、连亲生儿女都舍不得给的瑞士怀表送给虎生,勉励他出国努力学习,学成归来报效祖国。[19]
星移斗转。几十年后,那些烈士遗孤都已人过中年,且事业有成。即使如此,陈云仍像当年一样,继续关注他们成长。1983年春节,陈云邀请烈士瞿秋白、蔡和森、罗亦农、赵世炎、张太雷、郭亮等人的子女到他的住处聚会。其中就有刘虎生。陈云一往情深地对他们说:“每逢佳节倍思亲”,你们的父亲就是我们党的亲人,是我们民族的亲人。所以,今天把你们请来,共度春节。你们的父亲都是建党初期的党员,参加革命比我早,是我的老前辈,其中有的还直接领导过我。我们的新中国,是他们和千千万万先烈用生命换来的。我们的每一个胜利,都有他们的一份功劳。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没有忘记他们,也不会忘记他们。我相信,我们的后人,以及后人的后人,也是不会忘记他们的。你们是革命的后代,是党的儿女。你们应该像自己的父辈那样,处处从党的利益出发,为了维护党的利益,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我看到你们的健康成长,非常高兴。[20]
1949年上海解放不久,陈云接到战友陆铨的儿子陆恺悌来信,他很快就写了回信,字里行间洋溢着对陆家三代人的深情厚谊。
他带着爱意和歉意对晚辈陆恺悌说:“十八年不见你,看你的来信,文字已写得很清通了,我很高兴。从个人方面说,我与你父亲都顾不上子弟的入学和生活,没有尽到父兄的责任。但是这点我们当年都计算了的,如果只顾一个人的家庭子弟,就无法努力于改造社会,我们就这样决定了弃家奔走。”“我以父兄的责任,还要叮嘱你一件事,而且你可以把这一段信上所说的抄给霓云(《陈云文选》第3卷注:即陈云表弟廖霓云)要他也注意,就是你和霓云千万不可以革命功臣的子弟自居,切不要在家乡人面前有什么架子或者有越轨违法行动,这是决不允许的。你们必须记得共产党人在国家法律面前是与老百姓平等的,而且是守法的模范。革命党人的行动仅仅是为人民服务,决不想有任何酬报,谁要想有酬报,谁就没有当共产党员的资格。我与你父亲既不是功臣,你们更不是功臣子弟。这一点你们要切记切记。”“我第一次与你通信,就写了这一篇,似乎不客气,但我深觉我有责任告诫你们。”对陆家的前辈则满怀敬意和谢意说:“你祖父和祖母是最使我感动不忘的。一九二七年革命失败之后,我与你父亲和吴志喜同志(当年冬被残杀了)在小蒸进行农民运动时就住在吃在你们家里。失败后,你们全家逃到上海,仍旧是你祖父行医来维持这么多人的生活,我们仍吃在你们家里。你祖父是很有气节的,他深信革命会胜利,处在困难之中毫无怨言和后悔,真正难得。” [21]
无须更多的举例,仅凭上述几则平凡的往事,陈云谦和仁厚、慈祥可亲的长者风度,就已清晰地定格在人们的心目中。
概括全篇,用中国古代两个成语“桃李无言,下自成蹊”、“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来表述陈云的人格魅力并结束本文,该是最恰当不过了。
(原载《当代中国史研究》2005年第2期)
[1]《陈云文选》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96页。
[2]成元功:《忆陈云同志几件事》,见《缅怀陈云》,中央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第434页。
[3]《陈云文选》第3 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17—218、224页。
[7]《陈云年谱》下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第381页。
[9]《陈云年谱》中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第256—257页。
[11]《中国共产党新时期历史大事记》,中共党史出版社2002年版,第108页。
[12]《杨尚昆回忆录》,中央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第63—64页。
[13]《陈云年谱》下卷,第170—171、319页。
[16]于若木:《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见《缅怀陈云》第304页。
[17]陈伟华:《记父亲给我的两封信》,见《缅怀陈云》第323—324页。
[18]刘培植:《永志不忘的几次交往》,见《缅怀陈云》第195页。
[19]延安革命纪念馆:《中央组织部长的情怀》,见《缅怀陈云》第64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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