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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席政治局会议
发布时间: 2009-12-16    作者:    来源:国史网 2009-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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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月15日,对我们的批斗进入第13天。这天下午5点半散了会,6点钟我回到家里,6点半接到谢静宜的电话,要我7点钟在西南门上车到人民大会堂去。我问干什么,她说:"你到大会堂北门下车后,告诉哨兵,你是清华大学的刘冰,他会领你进去。"其他什么也没说,她挂了电话。这莫名其妙的通知,引起了我的疑虑和紧张。我放下电话大声叫:"既英!你上来一下!"她正在楼下厨房里做饭,听到我叫,立刻上楼来问:"什么事?"我把谢静宜的电话通知说了一下。她说:"现在到人大会堂干什么?"我说:"我问她,她回避不说,这必有鬼。今天是批斗我们的第十三天,什么'罪行'都揭了,什么'帽子'都戴了,反毛主席、反党、反革命,总不会到人民大会堂开会吧?唯一的可能是要我到那里先谈话后逮捕,这是个骗局!"苗既英说:"这是真的吗?能这样吗?"我说:"这还能假吗?这就是现实,残酷的现实,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呀!"她哭了,泪水成串地流下来。她说:"这是屈打成招呀!几十年来,我们对党忠心耿耿,怎么是这个下场!毛主席糊涂了,真糊涂呀!我们往哪里说理呀!"我说:"你别哭了,事情已经这样,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办。"她擦了擦眼泪说:"我们也别太老实了,你现在立刻离开北京到老家去,这是他们逼的。我留在家里,一切由我顶着,要抓就抓我,孩子都大了,我们没什么顾虑,总不能株连九族,抓孩子吧?"她已经没有眼泪,脸色镇静而坚定,从心里吐出的这铿锵话语深深地打动了我,我感到她不再像一位普通妇女,而是一名视死如归的战士。我说:"我赞成你的精神,但是不能走,走了反而又多一条罪状,最终还是我们遭殃。我考虑还是一切按党的原则办,他们要我到哪里,就到哪里,就是死了,毛主席、党中央还得把我们这一案搞清楚,几十年后还得平反。现在我就按他们的通知到人民大会堂去,你作好一切准备,如果我被抓起来,你要给孩子们通个信。"我看看手表,时间已到,拿上大衣,准备下楼。她从口袋里拿出些钱交给我说:"你带上,我下楼给你煮几个鸡蛋,晚去几分钟他们能怎么样,你晚饭还没有吃呀!"我找了个本子,把钢笔灌满墨水,口袋里装了两个煮鸡蛋,7点零5分离开家。她送我上了车,在握手分别时,她的泪水滴在了我的手背上。

  开车的司机很严肃,好像是要和我保持距离、划清界限,一路无话。我集中思想,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一切。我想,如果有人跟我谈话,很可能把问题集中在写信的动机、要达到的目的上面,也可能追问我的后台是谁,与在学校的批斗会和个别追问差不多。这也没什么,我实事求是,如实回答,正像苗既英说的,要光明正大。如果不讲理,要抓我,那我也没办法。拿定主意,服从党的决定,在组织原则上让他们挑不出毛病。如果把我关了起来,那就作长期斗争的准备,让时间为我讨回公道,换来胜利。车子突然停了下来,我发现已经到了人民大会堂北门的台阶上。下了车,我向门内走去,哨兵拦住问:"你哪个单位的?干什么?"我答:"我是清华大学的,我叫刘冰。"哨兵说:"你跟我来。"刚进门内,一位穿军服、干部模样的人说:"你是清华的刘冰?"我说:"是!"他说:"好,你随我到这边来。"我随他走进了一个会议厅,据我的记忆,就是东大厅。厅内有几个女服务员在摆放沙发和茶几。后来汪东兴同志来了,他问:"你哪个单位的?叫什么名字?"我答:"我是清华大学的,叫刘冰。"他说:"啊!你就是刘冰!过去没见过面。"这时谢静宜来了,她看着我恶狠狠地说:"你来了。"然后她和汪东兴一边走,一边小声说话。我怕影响人家保密,赶快走到一个较远的沙发前坐下,等待着。我在想,大概就是他们两人加上吴德、迟群跟我谈话吧?我看看大厅一侧墙壁上的挂钟,差五分8点。这时陆续进来了一些人,先是政治局委员们,接着胡耀邦、胡乔木、周荣鑫、李昌同志来了。大家都在摆成圆圈形的两排沙发前入座,政治局委员在前排,其他人都坐第二排。邓小平和叶剑英两位副主席靠近坐在一起。我看到这种情况,肯定这是政治局会议,原来我想的那些纯属主观臆断。于是我离开墙边的沙发走到会场内第二排座位挨着胡耀邦同志坐下。我的前面是纪登奎同志,他转过身子同我握手,我向他问好致谢。8点整,邓副主席宣布开会,说:"昨天主席接见外宾完了之后,把我留下,在场的还有张春桥。主席要胡耀邦、胡乔木、周荣鑫、李昌、刘冰同志参加政治局会议,主席说参加会议也是一种帮助。"邓副主席接着又传达了主席的其他一些指示后,走到张春桥面前说:"我耳朵背,记不详细,请你把主席讲的整理一下。"然后把记的两片纸放在张春桥面前的茶几上。张春桥狂妄地说:"我不整理,我没有记。"这种蛮横态度,对于中央副主席甚至主席都是不尊重的,我感到厌恶。邓副主席刚回到座位上,姚文元插话说:"今天列席会议的他们几位,恐怕还不知道主席对清华的批示吧?是否给他们传达一下?"邓副主席没有理睬他,他却大声嚷嚷重复着刚才的话,并指着我们问:"你们听过没有?"我说:"我听了,吴德同志传达过。"吴德立刻声明说:"我没有传达,我只是说了主席批示的精神。"邓副主席说:"那好吧!请毛远新给传达一下,远新你讲吧!"于是毛远新慢慢腾腾翻开笔记本念了毛主席的批示:"清华大学刘冰等人来信告迟群和小谢。我看信的动机不纯,想打倒迟群和小谢。他们信中的矛头是对着我的。我在北京,写信为什么不直接写给我,还要经小平转。小平偏袒刘冰。清华大学所涉及的问题不是孤立的,是当前两条路线斗争的反映。"这个传达,真如晴天霹雳!我靠在沙发上,脑袋昏昏的,耳朵嗡嗡的,心率加快,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会场上什么人再说什么,我全没听到,满脑子都是主席的批示。说我矛头对着他老人家,从何说起!真是天大的冤枉!我正是抱着对党、对领袖的忠诚,才向老人家报告迟群、谢静宜的胡作非为,怎么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说矛头是对着他的。我想不通,我怀疑。但这是毛远新传达的,白纸黑字,明白无误。现实是多么残酷!

  毛远新还在讲一些别的,我已不能分辨他讲的内容。但我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听到邓副主席说:"讨论吧!"王洪文说话了,他说他到上海去了一趟,听到"下面"许多反映,对胡耀邦、周荣鑫意见很大。他列举了一些只言片语后说:"你们和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背道而驰,教育部不搞教育革命,专讲一些旧观点、旧思想,搞旧的一套。"张春桥插话说:"都是右的东西,周荣鑫不听我们的。"姚文元跟着说:"报纸的记者也有反映,群众对你们有意见。"你一言,我一语,讲个不停,时间几乎全被他们占了。江青时而坐在沙发上,时而离开座位在会场旁边走动,嘴里嘟囔着,有时猛然提高嗓门,阴阳怪气说几句什么,我听不清楚,但可以看出她是给王、张、姚打气的。其他政治局委员很少说话。叶剑英副主席除了偶尔喝点水或偶尔用毛巾擦擦脸,一直在默默地记笔记,什么话都没说。11点钟左右,邓副主席说:"今天的会到此为止,明晚8点钟继续开会。"政治局委员陆续退席,邓副主席和叶副主席走在后面,步伐缓慢而坚定。从两位老人布有愁云而又严肃的面容上,我似乎感觉到他们在为党和国家的命运思虑。

  走出大会堂,等人们都上车走了,我才从台阶上走下来,找到清华的车子。一路上我在想,主席说的"参加会议也是一种帮助"含义是什么?想来想去觉得主席的意思就是要我们在会议上作检查,在会议上接受批判。既然是这样,在明晚的政治局会议上,我就该检查了。主席批示中说信的矛头是对着他的,又点名要我参加政治局会议,毫无疑问,我对主席批示持何种态度,主席定会注意的。但如何检查呢?我正在考虑的时候,司机同志突然发问:"刘冰,你这几天想过没有?你的错误严重不严重?"我说:"想过,是有错误。"司机说:"只是有错误吗?迟主任、小谢对你那样好,解放了你,你却诬告他们,你应该吗?人总得有点良心,我看你应好好想想。"这位司机同志平时给我的印象是老实巴交,不大爱说话,有时说话甚至脸都发红,今天居然说出这样的话,真出我意料。我想不能怨他,因为他不了解真实情况,一个普通工人,怎么会知道迟群这种伪君子的真面目呢!所以,我对他的好心表示了真诚的感谢。

  午夜12点整回到家里,苗既英惊喜我能回来,脸颊上滚淌着热泪。她问:"怎么回来了?"我说:"主席指名要我去参加政治局会。"她惊讶地问:"参加政治局会?怎么回事?"然后我把主席批示和指名我们参加会议的详细情况讲了一遍。"这真是冤枉呀!"她说出这句话后久久不语,一直用手绢擦眼泪。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镇静地说:"给他老人家写信反映情况是矛头对着他的,中央副主席给转个信也成了偏袒,怎么能得出这个结论?还有真理没有?还往哪里去讲理?"停了一会儿,她用怀疑的口气说:"老人家是不是真的糊涂了?他八十多岁了,人老了容易糊涂,这个批语不是颠三倒四吗?"我说:"不全是糊涂,而是听了毛远新、谢静宜一面之词。"她说:"按这个批示,就会给你定成反对毛主席,反对毛主席就是反革命呀!批示如果编在'毛选'里,那我们就永世冤枉吗?我看不能。我们要活下去,在世时不能翻案,也要告诉我们的孩子为你翻案。"我说:"是呀,现在已经到头了,没地方说理。小平同志转个信是偏袒我,这不正常啊!现在只有检讨,争取留在党内,只要活着,过几年再说。反对毛主席的帽子现在已经给戴上了,我怕开除党籍,一旦开除党籍就不好办了。明天晚上政治局会议上,恐怕我们五个人要检查了,现在要想想如何检查。"她说:"一个是检查,一个是不检查。我们没错检查什么?"我说:"主席说矛头是对着他的,不检查行吗?不行!因为那样会给再戴上一顶对抗主席的帽子,岂不更冤枉。几十年来我们在亲身实践中看着主席领导我们取得了胜利,我们自己的成长也是他的思想哺育的,在这一件事上即使是主席错了,从良心上讲,也不能对抗,让主席为难。"她说:"检查什么?"我说:"我想主席是站得高,看得远,我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抓了些鸡毛蒜皮,给主席派来的干部罗织罪状,然后戴一顶'诬告'的帽子。"她说:"你不能过细检讨,原则上表个态就行了,不能给自己戴帽子。"我说:"毛远新是要给主席汇报的,不戴帽子,主席通不过。"她坚决地说:"不能过细,不能戴帽子,要给自己留个余地,将来好翻案。"我说:"戴顶帽子,将来也要翻案。"她说:"你再仔细想想怎么办好。明天你好好准备一下,现在该休息了,已是3点钟了。"我们都吃了安眠药,也睡不着,仍然商量着在政治局会议上如何检查的问题,直到东方发亮。

  苗既英这年夏天进城开会,下车时摔成脑震荡,好几个月不能工作,从10月下旬才开始半日工作。昨晚彻夜未眠,头痛加剧,上不了班,只好请假。在家里她用长布条勒住脑袋,躺在床上,考虑我的检查。我自己一整天待在办公室准备晚上的检查。我的思想从来没有这样紊乱过,矛盾重重理不出头绪。不检查,怕给我扣上反主席而又不认错的帽子,开除党籍,永远说不清楚;不检查,怕说我对抗主席的指示,而我对主席是崇拜和忠诚的;不检查会有损主席的形象和威望,我决不愿意那样。检查吧,检查什么?把没错说成错误,这不是对主席不忠吗!把没有的事安在自己头上不是自欺欺人、欺骗主席吗!主席说我动机不纯,矛头是对着他的,这是从何说起?但申辩又有何意义?翻来覆去想呀,想呀,最后无可奈何地下了决心:作违心的检查,争取过关,将来再说。

  晚7点,我离家时,苗既英一再交待我"要冷静",说话要留余地,尽量不要给自己戴帽子。我7点50分到了人民大会堂东大厅,政治局委员们也陆续到来。邓副主席和叶副主席仍然挨近坐在会场的东边。晚8点整,邓副主席宣布开会,他说:"现在开会,先请毛远新同志传达主席指示。"他接着说:"远新,昨晚的会你向主席汇报后,主席有什么指示,你讲吧。"毛远新从他的衣兜里掏出了一个本子,一边翻着,一边说:"昨晚的会,我向主席作了汇报。"随后他念着本子上的记录,他给主席说了什么,主席听后讲了些什么,一段一段地念了大约40分钟。我一边听,一边感到毛远新的汇报有明显的倾向性,实际上等于他出题目,主席来回答,包括主席对张铁生的肯定,都表达了毛远新的意愿。毛远新传达完毕,邓副主席说:"你们五位同志,主席要你们参加会,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吧?"胡耀邦同志站起来,大声说:"我讲些意见。主席要我们五位同志来参加会,是对我们的关怀,我在这里对主席表示衷心的感谢。昨天晚上,王洪文副主席对我讲了许多话,我在这里声明,他说的那些问题,说我说了什么话,我都郑重表示,我没有那些问题,也没说过那些话,请求中央查证。我与刘冰在团中央一块共过事,他找到我要我给他转信,我对他说过我支持他,但信要由他自己送,因为我们不是一个组织系统,我是科学院,他是清华大学,所以我不能帮他转信。"耀邦洪亮的声音在会场回荡。他发言后,好久没人说话,王洪文也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邓副主席说:"你们谁还说话呀?"我看看周围没人回应,待不住了,就说:"我发言。"我刚说话,邓副主席说:"刘冰同志,我耳朵背,你坐在我旁边讲,好不好?"我赶快走过去,坐在他老人家左边的座位上。我说:"主席对我作了严厉的批评,我在这里向主席、向中央作检查。"然后,我概括地讲了五个意思:第一,主席严厉地批评了我,又要我列席政治局会议来帮助我,这是对我的关怀,我在这里对主席表示深深的感谢;第二,我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抓了一些鸡毛蒜皮,罗织罪状,错告了主席派往清华的干部,我犯了诬告的错误;第三,我在送信过程中,涉及到一些同志,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我对党、对主席应忠诚老实,不能隐瞒;第四,我请求党中央和主席给我以处分;第五,我向主席和党中央保证在我的后半生,我将以最大的努力为党的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刚讲完,谢静宜莫名其妙地说:"1968年我们刚进清华时,你刘冰被蒯大富关在地下室,我有一天夜里12点钟去看你,你正在吃窝窝头,是不是?"接着发言的是胡乔木、李昌、周荣鑫三同志。

  乔木同志发言中讲到我的问题时,他说:"刘冰同志的第二封信是我送给小平同志的。"这时猛然从背后响起尖厉而有点沙哑的声音:"乔木!你反对毛主席呀!我现在才知道。"我扭头,看到是江青在说话,她坐在一张铺着白布的桌子前,上面还摆着饭菜,据说她才吃晚饭。她猛然站起来追问:"你为什么给刘冰送信?"乔木说:"我不认识刘冰,也不认识迟群,只是听说过他们,我对刘冰印象好一些。"江青怒冲冲地用她那颤抖的声音说:"乔木呀!你反对毛主席呀!""你是主席的秘书,你反对主席我没料到。"她歇斯底里的棍子加帽子的发言,使我感到厌恶。怎么送封这样的信就是反对了主席?合乎逻辑吗?还有真理吗?乔木同志是我们党少有的严肃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对于党的思想理论建设,对宣传和捍卫毛泽东思想有着重要贡献,怎么能因为送了一封党员干部向主席反映情况的信,一瞬间就成了"反对毛主席"呢?这不是信口开河,以势压人吗!周荣鑫同志因为有外事活动来晚了,他最后发言。在他发言过程中,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江青这四人不断插话,实际上形成了对他的围攻。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就因为他们是政治局委员,对于一位在第一线领导教育工作的部长竟如此不尊重,随便给人戴帽子,什么"否定教育革命"、"搞资产阶级教育"、"搞修正主义"、"复辟、倒退"等棍子、帽子一齐打来。而从会上另一些政治局委员的表情,可以看出对他们这样霸道是不满意的。时间已经11点多了,邓副主席宣布:"今天的会就到这里,下次会议什么时候开,另行通知。散会。"这天的政治局会议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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