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管闲事”的校对员
早在东瀛两载,文洁若的日文说得如同母语一般,她的父亲已经开始有意识地培养她的文字翻译。父亲常带她去书店门市部,引导她看书,并鼓励她将读的日文书翻译成中文。有一次,父亲给她买了八十八卷本的《小学生全集》,并教育她说:“要是你刻苦用功,搞翻译,以后在书上印上自己的名字,该有多好。”父亲还说,“我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出版过一本自己的著作。”这些话都深深地影响了文洁若。
从日本回到北平时,文洁若还是一个四年级小学生,父亲便要求她将日文版的《世界小学读本》翻译成中文。整套书十本,其中英美法各两本,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德国各一本。文洁若用四年的时间,译出了一百万字的书稿。也就是在那时候,文洁若对于自己的未来已经有了清晰的愿望:当一名翻译家。
在清华大学读书期间,文洁若一如既往地“死心眼”看书。她的同学中有部分是积极参与运动的,她知道,但自己很少投入。她的同学宗璞回忆说,除了上课、吃饭、睡觉,文洁若几乎都在图书馆里,好像那儿才是她的家。有点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味道。她是在图书馆迎接新中国成立的。
文洁若律己甚严,给自己规定的标准是,87分以上才算合格。她保留了一份清华期间的成绩单:大一:英文89,英国文学史93;大二:散文及写作91,法文89,英语语音学89;大三:英文散文及写作98,小说选读88,戏剧选读88,圣经87,希腊神话91;大四:欧美文学名著选读93,德文90,毕业论文90。就是这样的学习基础,为文洁若之后的翻译事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求学期间,作为练笔,文洁若曾将郭沫若的《女神》等作品翻译成英文,又将英国小说家查理·里德的代表作《修道院与家灶》译成中文。可惜这批译稿都在文革的“红八月”中毁于一旦。
到了出版社之后,翻译成了文洁若的分内工作。不过她最初的身份,连编辑都不算,只是一个文字校对员,负责改正排字工人排错的字。文洁若却总是忍不住“技痒”。给焦菊隐看从英文转译的《阿·托尔斯泰短篇小说选》校样时,她就“多此一举”地从资料室借来英译本,指出漏译、错译处,为此加班加点、无酬有劳,却无怨无悔。
因为总是“管得太宽”,到三联分出人马组建人民文学出版社时,以文洁若为首的几个好管闲事的大学生便被单独出来,成立了一个介于编辑部和校对科之间的“整理科”。这样一来,文洁若虽然无权在译稿上直接改动,却乐于在稿子周围贴上密密麻麻的小条,写满了修改意见。经过文洁若之手的译稿,总是像老头子一样满脸胡须。她参与编辑的译稿包括周作人译的《古事记》、《枕草子》、《狂言选》、《浮世澡堂》、《浮世理发馆》、《平家物语》(未完成),钱稻孙译的《近松门左卫门作品选》、《井原西鹤作品选》,丰子恺译的《源氏物语》等。
除了“整理译稿”,文洁若也亲自操刀翻译。1954年跟萧乾结婚后的三年里,她每年完成近200万字的编辑任务,还利用业余时间从日文翻译了《活下去》、《日本劳动者》,从英文转译了苏联的《沙漠》、《她的生活是怎样开始的》、《布雪和她的妹妹们》等。后来又翻译了西奥多·德莱塞近五十万字的《黎明》,由萧乾校订完毕。可惜这部译稿毁于文革,两位老人也没有精力重译了。
文洁若这段时期的翻译还不够娴熟,却是她人生的第一个高产期。而且,她的翻译风格那时已经开始凸现,就是精准。同行称她的翻译准确、严谨,“一个零件也不丢”。文洁若自己也说,她的文字一般,在和萧乾的翻译合作中,她只负责“信”,萧乾管“达”和“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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