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企业的建设、转型与升级

——基于816工程的长时段考察

　　［摘要］三线建设是党和政府作出的在三线地区开展以备战为中心大规模建设工业、交通、国防、科技设施的重大战略决策。816工程是三线建设时期我国建立的第二个核原料工业基地，在众多三线企业中颇具典型性，先后历经建设、成功转型与持续发展等阶段：1966—1984年为基础建设阶段，1984—1993年为经营机制的创新与转型阶段，1993—2013年为现代国营企业经营机制日臻完善阶段，进入新时代则为可持续与特色发展阶段。816工程从最初的核原料生产基地成功转型为国有大型综合企业，既是自身艰苦创业、改革奋进的结果，更离不开党和政府的大力支持。以816工程为代表的三线企业的建设及成功转型，是中国式现代化进程的重要体现，对中国国民经济结构和工业布局等产生了重要而深远的影响。

　　［关键词］三线建设；816工程；工业化；现代化

　　三线建设是党和政府作出的在三线地区开展以备战为中心大规模建设工业、交通、国防、科技设施的重大战略决策。1964—1980年，全国三线地区共投入2052.68亿元，建成了1945个大中型企业、科研设计院所，是新中国史上的重要经济建设壮举，不仅在改革开放前建成了强大而巩固的后方基地，也为改革开放后我国的现代化建设奠定了坚实基础。在这些大中型三线企业中，位于重庆涪陵的816工程颇具代表性。由苏联援建的位于甘肃玉门的404厂（即404核工厂）是我国第一个核原料生产基地，816工程则是我国第二个核原料生产基地，其筹建之初对外名称为国营建新化工机械公司，先后更名为国营建新化工机械总公司、中国核工业建峰化工总厂（以下简称建峰化工总厂）等，2001年移交已设立为直辖市的重庆市属地管理，2008年企业改制并更名为重庆建峰工业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建峰集团）。自1966年定点涪陵专区白涛镇到1984年停军转民，816工程进行了长达18年的建设，此后又转入艰苦的二次创业时期，成功转型为以生产化肥为主的化工企业；截至1999年底，实现年产尿素58.6万吨，销售58万吨，年产值7.94亿元，实现利润3000多万元。进入21世纪，发展成为重庆化医控股（集团）公司的骨干企业，成为一家集生产、科研、贸易为一体、科工贸相融并具进出口经营权的、资产总额达110亿元的国有大型综合企业，曾多次入选重庆市工业企业50强、重庆市百强企业，位列“中国化工企业500强”之一。816工程的成功转型，既有其特殊性，同时也是诸多三线企业成功转型的缩影，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我国工业化、现代化的曲折发展历程。目前，学界对三线企业的转型升级有一定关注，但侧重宏观层面，缺乏长时段的考察与分析，缺少深入细致的个案研究。为此，本文拟在广泛占有企业档案文献的资料基础上，通过对816工程建设、转型与升级的长时段考察，以期进一步推动对相关问题的研究。

企业的建立、发展与停顿（1966—1984年）

　　1964年，党和政府作出在中西部地区开展三线建设的重大战略部署，随后，三线建设的各级管理机构陆续成立，三线企业相继组建，以备战为中心的大规模经济建设持续推进。同年10月，“中国首次核试验成功后，铀—235生产线已经建成投产，但钚生产线尚在建设中，还构不成完整的核燃料循环体系，亟须尽快将钚生产线建设起来。同时，由于中国核试验的成功，打破了核大国的核垄断，中国同核大国在核领域的斗争变得更加尖锐、突出。例如，国外有人公开叫嚣，要对中国核工厂施行‘绝育手术’”。816工程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推进的。根据建设过程中不同的任务，该工程的建设大体可以分为以下两个阶段。

　　（一）工程建设阶段（1966—1982年）

　　作为核原料工业基地，816工程的选址、建设都有其特殊要求。1966年9月10日，第二机械工业部（以下简称二机部）批准在重庆涪陵白涛镇进行816工程建设。随后，工程指挥部购买了涪陵砖瓦厂的房屋，修建了职工宿舍和仓库，进行了水、电、路、通讯、码头等基础设施建设，为工程后续建设创造了条件。根据工程的总体规划，除一些基础设施外，工程的主体主要建在乌江东岸海拔1397米的金子山内，一些重要的厂房均布置在洞内，辅助生产厂房和生活工程等则布置在洞外。

　　为保证工程建设，从1968年底到1970年，担负816洞体施工任务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工程兵建筑第54师的4个团及直属分队相继进场，从1969年下半年开始陆续开工：先后建成洞室32个，其中最长的192米，最高的70米，跨度最大的30多米；完成连接洞室的通道支洞118条、2个竖井，计152个子项；挖掘轴线长近19千米，开挖石方140.6万立方米，浇筑混凝土17万立方米，回填浆砌块石2.2万立方米，喷射混凝土16万平方米；等等。上述建筑设施自1974年5月至1975年7月分三批完成移交。洞体开凿建设完成后，816工程随即进入申请反应堆物理启动准备工作阶段，相应的设备和人员等陆续进驻，工程建设有序推进。1980年，工程的一些专项主体等已经基本完成。如堆芯设备安装以及涉及试验的一些设备的安装等都已经完成，一些辅助车间的土建也基本完成。

　　与此同时，进入20世纪70年代，国际国内形势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中国开启了改革开放的伟大进程，和平与发展逐渐被确立为新的时代主题。早在1981年3月，邓小平在听取中国人民解放军军队精简整编情况汇报时就明确指出：“世界大战在几年内打不起来，美苏两霸在战争问题上谁也不敢先发动。我们不要自己吓唬自己，造成人为的紧张”。在此时代主题下，三线建设也逐渐进入调整阶段。1981年4月，为贯彻国民经济调整的方针，经二机部研究并报中央批准，816工程缓建，其中除了当年基建计划所列工程之外，其余在建工程一律停下来，不得继续施工。10月，国务院批准816厂原子反应堆恢复建设，复建所需投资为2.25亿元。由此，1981年成为816工程由“缓”转“上”的一年，也是历年投资中最少的一年。816工程缓建与复建的决定，成为该工程下一步缓建转停建的前奏，这既反映了国家宏观政策的变化，同时也体现出党和政府对三线建设进行总体调整的考虑。

　　（二）工程的缓建与停建（1982—1984年）

　　根据国家工作重心的转移和国际形势的新变化，三线企业在服务方向上由主要为国防建设服务转变为整个“四化”建设服务。1982年5月13日，二机部发出《关于八一六工程暂停建设进行论证的通知》，指出，由于“八一六工程的主产品已属‘长线’、远远超出国家需要”等原因，工程应立即暂停建设，进行论证，“除生活必须的已开工项目和与安全有关必须做到一定部位，以有利于进行维护的工业项目外，其余工程应全部停下来。暂停日期以五月底为界，从六月一日起正式转为缓建项目”。8月，国务院批复同意该工程暂缓建设，进行改造增产化学用品的方案论证和探讨改为发电堆的可能性。到1983年底，816工程已完成建筑工程量约85%、安装工程量约60%，基建投资完成了5.74亿元，职工达4370人。然而，由于国家政策的调整，816工程很快由缓建转向停建。1984年6月，经国务院和中央军委批准，816工程停止建设，转向合适的民品生产。这标志着历时18年的816工程建设的结束。

　　值得注意的是，就上述816工程的各个阶段而言，基础设施建设主要围绕洞体和核工程展开，而整体的投资除了基建之外，主要是购置与核工程相关的设备仪器等。这些投资和建设是为保障国家核安全而采取的必要措施，产生了积极作用，但在国家政策调整过程中，依靠国家投资进行长期建设的单一性与依赖性也给工程未来转型带来了一定困难。这种情况在工程的专业技术人才建设上同样存在。例如，由于工程的特殊性，人才组成主要侧重于原子能方面的技术人员，尽管其中也有一部分工科、医科等大中专人才引进，但主要还是服务于核工业。在1967年816工程一单位的大中专毕业生需求计划中，仅原子能类需求人数就占了接近一半。而在1976年的人才需求计划中，与核工业相关的高等院校毕业生需求人数占了总需求人数的近六成。据档案记载，1983年，即在工程停建的前一年，虽然有的分厂在尝试探索民品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缺乏专门的技术人员等困难仍是普遍存在的问题。当然，从长远来看，这些技术人才日后逐渐成为企业转型发展的重要技术力量，为工程最终摆脱困境、成功转型发挥了重要作用。

企业经营机制的创新与转型（1984—1993年）

　　根据国务院关于三线企业要调整改造发挥作用、并区分三种不同企业（即第一种是成功的，第二种是基本成功的，第三种是厂址存在严重问题，没有发展前途的）的情况制定调整方案的指示精神，1984年11月，国务院三线建设调整改造规划办公室（以下简称国家三线办公室）对三线企事业单位进行了调查：第一种有929个，占总数的48%；第二种有871个，占总数的45%；第三种有145个，占总数的7%。其中第三种没有发展前途，需要关、停、并、转、迁，总的调整原则是：该关停的就不要搬迁；能迁并的就不要迁建；能就近搬迁的就不要远距离搬迁；能向中小城市搬迁的就不要向大城市集中。按照上述原则，“七五”计划期间需要调整的项目达121个，816工程就属于要调整的项目之一。

　　（一）工程缓建、停建后面临的困境

　　如前所述，816工程长期依赖国家投资进行基础设施建设，缓建、停建后如何发展是其要面对的首要任务。对此，中央在对停止建设816军用原子反应堆的批示中指出：要做好维护工作，充分利用现有设施转合适的民品生产；一定要纳入行业、地区和三线调整规划，发挥已有的技术优势，力争在国民经济中发挥更好的作用。然而，816工程的转型并不是一帆风顺，面临着资金短缺、职工队伍不稳、缺乏发展民品的生产能力等重重困难。

　　资金严重不足  三线企业缓建、停建时期，正是国家要严格控制固定资产投资规模的时期，对于尚处于转民起步阶段的三线企业，资金严重不足的问题尤为严重。1984年，核工业部核燃料局在对816工程当年基本建设财务计划的批复中，确定了工程全年停建、缓建项目维护费为648万元，要求维护费使用首先要保障工程设施设备材料维护，在不使国家财产遭受损失的前提下，工资管理费等可以调剂使用，若不足可用单位自有资金支出。1986年6月，核工业部核燃料局根据国家三线办公室的相关要求和中国建设银行总行的相关文件精神，通知816厂：“从一九八七年起国家不再核定停缓建维护费”，“核定给你厂一次性停缓建维护费贷款计划指标1920万元包干使用，用于企业调整，今后不再核定”。这与816工程所要求的1986—1989年所需停建、缓建维护费的2474万元相距甚远，而且，当时该企业有职工4100多人，每年仅工资等实际支出就高达800余万元。可见，816工程在缓建、停建之初面临着严重的资金不足问题。

　　职工队伍不稳定  随着工程的缓建、停建，职工中的中青年技术人员思想波动比较大，这些技术骨干担心自身专业技术得不到发挥和提高，集中表现为“离厂他往”的思想比较突出。截至1982年6月，816工程有职工4670人，其中工程技术人员490人、各类专业人员500人，但到1986年，4年间共流失了600多人，其中工程技术人员就有230人。与此同时，随着职工子弟中待业青年日渐增多，816工程无法完全安置，也影响着队伍的稳定。虽然涪陵地区行署愿意有条件地（每安置一名需投资5000—10000元）安置该工程的部分待业青年，但由于企业财力有限，816工程未敢贸然接受。显然，职工思想波动、队伍稳定问题短时间难以得到有效解决，进而影响了企业的进一步改革和发展。

　　缺乏发展民品的生产能力  由于核燃料生产的专业性极强，除道路、桥梁、码头、生活区和少量机械设备、运输车辆外，原有的洞内大量设施和专用设备无法利用，生产用的固定资产仅几百万元，这对未建成投产、没有任何家底但拥有4000多名职工的企业来说，生产能力是极为有限的。与此同时，电力、燃油的供应紧张也制约着816工程的进一步发展。例如，经常无规律地停电，安排生产没有主动权，油料（燃油）供应也大大减少，因为缺油，车船不能动，生产不能运行。可见，816工程既没有完成民品生产的能力，同时在物资层面也得不到相应的保障，严重制约着民品的生产。

　　在上述极端困难的情况下，816工程面临着以下三种选择：一是“等”，等国家想办法解决；二是“散”，各奔前程；三是“干”，全力转民，第二次创业，自己救自己。816工程党委分析认为：“只有干才是积极的，现实的，干，才有光明的前途”，因此，提出了“服从全局，全力转民，发挥优势，艰苦奋斗，群策群力，创出新路”的指导思想和“工程缓建心不散，同心同德克难关，立足本职怀全局，全力转民夺高产”的行动口号，以及“一干二抓三争取”的停军转民思路，并提出了“团结、自强、拼搏、创业”的企业精神。自此，816工程开启了自力更生、全力转民的奋斗历程。

　　（二）“一干二抓三争取”的停军转民思路

　　在充分分析现状之后，816工程提出了“一干二抓三争取”的停军转民思路，分阶段调整和实现目标：“所谓‘一干’，就是充分利用现有人力、物力，为社会提供产品和劳务，力争在三年间，年产值达到880万—1000万的水平（1983年为342万元）；‘二抓’，就是在‘一干’的同时，抓住一个或几个中、小型的项目，生产适销对路的产品，为满足人民生产、生活和四化建设服务，力求在‘一干’的基础上，使八一六厂的经济情况有较大的改观；‘三争取’，就是在以上基础上再争取建一个较大项目，进一步稳定和发展现场的大好形势”。在此过程中，一些大型化工项目被批准上马，工程的转型升级迎来了曙光。

　　816工程先后研究了生产电石、醋酸、塑料、水泥等转民项目，但这些项目已变为长线或正在变为长线，同时由于销售困难及成本偏高等原因，不适合发展。而“根据我国农业‘七五’发展计划，一九九〇年粮食要达到42500万吨—45000万吨，初步预测一九九〇年化肥施用量要达到一亿吨，化肥产需缺口较大。因此，国内也急需建设一批大化肥厂，才能保证农业生产有一个稳定发展的基础”。816工程正好拥有建立大型化肥厂的有利条件：一是有丰富的天然气作原料，还可以充分利用原有的取水设施和原有的自备电厂。二是可以改善四川化肥生产不合理的状况。四川化肥生产主要集中在西部，每年需要调运大量化肥到川东，而川西大型化肥厂要从川东联网供气，结果形成东气西流、西肥东运的不合理状况。816工程地处川东，既靠近产品市场，又接近原料产地，在此建厂能够改善这种局面。三是可以改善涪陵、万县等川东地区缺肥少肥的情况。因此，816工程建立大型化肥厂既能够解决工程的转民问题，同时又可以推动涪陵地区经济社会的发展。由此，该工程建立大型化肥厂这一重要举措迅速付诸实践，并取得了显著成效。

　　1985年2月，国家三线办公室在昆明召开工作会议，816工程的30万吨合成氨大化肥项目被列为三线调整改造十个先行突破重点项目之一。1993年10月，化肥厂建成投产。816工程转产化肥的成功实践，扭转了企业自停建以来的困顿局面，为企业后续多种经营发展创造了条件。

　　（三）依托城市开拓销售市场

　　实行军民结合，大力开发民品，必须紧紧依靠重庆的有利条件。重庆是西南地区的重要工业中心，又是经济体制改革的试点城市，交通方便，有广阔的市场，这给企业转产民品提供了良好的条件。

　　与此同时，军工发展民品也要更好地为国民经济技术改造和重点建设服务，为振兴地方经济服务，为人民生活服务，“对军工民品生产方向的确定，要实行国家、部门和省市的宏观指导与企业‘找米下锅’相结合”。为此，816工程根据自身的技术设备和人才优势，在重庆建立了新公司发展民品。如成立建峰气体厂，生产国家推广使用的溶解乙炔气，“具有节省能源、使用方便、安全可靠、减少城市污染等特点”，有利于当地的生产建设。又如，利用生产电子设备的装备和技术优势，在重庆建立电子技术服务公司，为重庆提供了开发核、化学、机械、电子工业等民品的生产加工、技术支持、信息咨询服务等。

　　总体来看，从1984年6月停军转民到1993年，816工程陆续建成投产了热电厂、机械厂、电解锰等民品项目，其转型卓有成效。在这个阶段，该工程把“活下去”的压力转化为改革的动力，在国家宏观政策的保障下，充分利用当地特点和自身优势，变被动为主动，不仅活了下来，而且活得很好，实现了企业从求生存到谋发展的历史性转折，为此后的继续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现代国有企业经营机制日臻完善（1993—2013年）

　　企业改革发展与国家经济体制改革紧紧相连。1993年11月，中共十四届三中全会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提出要“进一步转换国有企业经营机制，建立适应市场经济要求，产权清晰、权责明确、政企分开、管理科学的现代企业制度”。这一重要决定明确了国有企业改革的方向是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国有大中型企业要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继续发挥主导作用，就必须直面问题，进行相应的体制机制改革。816工程在这一时期也顺势而为，积极推进相关改革工作。

　　（一）由工厂制向公司制转变

　　“建立现代企业制度要与企业管理、结构调整、技术改造和经济运行结合起来抓”；要“切实加强研究开发和科技成果的转化与运用。这是提高企业素质和竞争力的关键”；要“积极推进产学研结合，鼓励科研机构和高等院校的科研力量进入企业和企业集团，促进科技成果向现实生产力转化”。与此同时，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必须有独立的法人实体和市场竞争主体，国有企业在此过程中逐渐从政府生产单位向独立市场主体转变。816工程也正是在这一时期逐步实现了从工厂制向公司制的转变。

　　在改制后公司的组织形式上，816工程顺应大型化工企业集团化、股份化、兼并重组、发行上市等趋势，依法将总厂整体改制为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在股权结构上，则以其现有的资产、土地等经评估后投入并绝对控股。同时，实现投资主体多元化，用资产为纽带，将职工利益与企业利益联系在一起。在公司的体制上，公司依法逐步推进对下属生产经营及费用单位的重组和分立，建立以资产为纽带的集团母子公司体制。如对资产精良、成长性、盈利性好的化肥厂部分资产重组，组建股份有限公司；对热电厂等产品相对独立、自主经营性较强、有一定盈利能力的现有二级单位适时改造为多元投资主体的子公司；对客运公司等部分市场竞争能力不强、主要为企业生产经营服务的辅助生产单位，则促使其主副业分开、早日成为独立法人；对学校、医院等对企业生活后勤及承担社会职能的单位，则“按‘先分立后分离’的思路分类推进改革”。

　　（二）结构调整时期的属地管理

　　如前所述，在重庆设立为直辖市后，核工业部出于军工企业改革形势和核工业结构调整需要等方面的考虑，将816工程整体移交重庆市属地管理，让企业的发展与当地的经济社会发展更加紧密地结合起来。换言之，移交属地管理不仅是国有资产出资人和主管单位的改变，更是针对企业本身存在的深层次问题，包括企业的经营管理、社会功能及资金等，所进行的改革是企业生存发展的重要转折点，对于企业发展具有重要意义。例如，“为支持八一六厂的发展，核工业集团公司同意原借给八一六厂的4900万元流动资金转为国有资本金一并划转，应收管理费316万元予以豁免，相应解除债权债务关系”，这大大缓解了建峰化工总厂的资金压力，为其顺利实现转制与进一步发展打下了重要基础。

　　在重庆推进国企改革的过程中，816工程充分利用各种优惠政策，借力发力，在市场重新“洗牌”中找准位置，夯实基础，整体实现成功改制，“总厂实行直线职能制组织形式，下设22个职能部门，按产品、分行业组建了12个生产经营性分厂（公司）和13个费用型单位、二个控股有限责任公司和一个参股有限责任公司，凭借覆盖全厂的经济责任指标体系确保生产经营目标的实现”。企业在日趋激烈的市场经济大潮中得到了更多的锤炼和更快发展，先后成长为“涪陵区重点企业和重庆市工业企业‘五十强’”，开创了第三次创业的新局面。

　　（三）深化产权制度改革

　　2003年3月，十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批准设立国务院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即国资委）。这标志着国有资本管理和深化产权制度改革的开始，国有企业改革全面推进。10月，中共十六届三中全会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提出要“大力发展国有资本、集体资本和非公有资本等参股的混合所有制经济，实现投资主体多元化，使股份制成为公有制的主要实现形式”。这意味着国有企业多部门管理时“九龙治水”责任不清的问题得到了彻底解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更加完善。

　　面对国有企业改革的新形势，经中共重庆市委常委会和市长办公会审议通过，“从2004年11月1日起，将中国核工业建峰化工总厂整体并入重庆化医控股（集团）公司。并入后，中国核工业建峰化工总厂保留独立法人资格，作为重庆化医控股（集团）公司的全资子公司管理”。2005年3月25日，重庆农药化工（集团）有限公司董事会通过了拟将该公司持有的重庆民丰农化股份有限公司国有法人股9117.18万股（占重庆民丰农化股份有限公司总股本的58.82%），无偿划转给建峰化工总厂持有的决议。建峰化工总厂的改制上市，使其开始了深化企业产权制度的改革进程。

　　通过改革，企业的集团化管理组织架构初步形成，产品结构不断优化，经济考核制度日趋完善，产权更加明晰，实现了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保证了职工的合法权益和合理收入，解决了社会人员的就业问题，企业的发展得到了广泛肯定和高度认可。例如，12月27日，重庆市著名商标认定委员会对到期的著名商标进行复审，“认定‘建峰’等59件著名商标继续有效，有效期自2005年12月27日至2008年12月26日止”。2006年11月26日，建峰化工总厂荣获中共中央组织部、国务院国资委党委联合表彰的全国国有企业创建“四好”领导班子先进集体。2010年9月10日，建峰集团与阿根廷火地岛电力化工股份有限公司签订了《阿根廷火地岛电力化工股份有限公司年产45万吨合成氨/80万吨尿素项目工程建设服务合同》，建峰集团将为该项目提供工程建设服务。这标志着建峰集团在结构调整方面实现了从经营产品到管理技术服务的转变，也表明了建峰集团的技术实力受到国外同行业的高度认可。2014年6月，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联合会发布《2013年度石油和化工行业重点耗能产品能效领跑者标杆企业名单和指标》，建峰集团荣获“石油和化工行业重点耗能产品能效领跑者标杆企业”称号。由此可见，经过多年改革发展，该企业已经成长为行业领先，具有广泛的社会影响力。

　　历经20年的深化改革，建峰集团不仅完成了从传统工厂制向现代公司制的重大转变，而且还通过改制上市，优化了产业结构、完善了企业的考核体系。这一系列举措既提升了企业的整体竞争力，也奠定了其在新时代高质量发展的坚实基础。

余论

　　国有企业大多处在关系国家安全、国民经济命脉的重要行业和关键领域，是实现国家战略意图、应对外部环境变化和重大风险挑战的重要力量，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重要物质基础和政治基础。包括三线企业在内的国有企业，是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重要力量，其建立与发展充分体现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显著特点和独特优势。以816工程为典型代表的三线企业，始终围绕中心、服务大局，为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披荆斩棘，奠定了企业后续发展的根基；在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果断转型，从一个完全依靠国家投资建设的核原料生产基地转变为一个化工龙头企业。816工程是三线企业成功转型的代表，其建设、转型与发展也反映了大多数转型成功的三线企业、国有企业的发展历程。

　　1999年4月，江泽民在成都主持召开国有企业改革和发展座谈会时明确指出：“全面推进国有企业的改革和发展，是一个非闯不可、也绕不过去的关口。打好这场攻坚战，不仅关系到国有企业改革的成败，也关系到整个经济体制改革的成败。”改革开放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制度变革与创新，国有企业改革则是其重要环节之一；国有企业改革的成功，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日渐成熟相伴始终，因此，其经验总结至关重要。816工程在不同阶段表现出来的强烈的事业心和责任感，是众多转型成功的三线企业、国有企业的共同品质。包括816工程在内的三线建设史，不仅是企业建设史、区域发展史，更是一部弥足珍贵的爱国主义教育史，是党史、新中国史、社会主义发展史、中华民族发展史上的重要篇章。

　　更为可贵的是，这些成功转型的三线企业，不但在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浴火重生，走出了一条创新发展、转型升级的新路，而且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也不断深化改革，取得了显著成绩。例如，进入新时代，建峰集团牢牢把握改革的正确方向，不断优化产业结构，促进产品升级换代，培养新的经济增长点，实现了跨越式发展。企业专注于农用化工产品及农化服务、专用化学品与化工新材料、现代服务业三大主业，推进资产结构向轻量化、特色化和精细化方向调整，处置退出低效无效资产，发展特色产业和轻资产产业。2021年，建峰集团实现利润18.8亿元，同比增长近10倍，创下了企业经营效益新纪录。目前的建峰集团为更好履行国企责任和使命，正向着“打造百亿建峰，塑造百年建峰”的愿景奋勇前行，与其他国有企业、民营企业一同在新征程上创造的伟大成就、成功经验，同样值得学界广泛关注，需要大家在长时段、多角度系统研究的基础上，为企业创新发展提供有益参照，为中国式现代化提供相关学术支持和智力支撑。

　　*本文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后期资助项目“三线企业的建设、转型与发展研究”（24FDJB010）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秦颖，法学博士，教授，湖北医药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

　　本文发表在《当代中国史研究》2025年第2期，注释从略，引用请参考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