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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者讲述抗美援朝的那些日子
发布时间: 2014-01-26    作者:张计发;方子冀;张积慧    来源:北京青年报 2013-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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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所知道的上甘岭

  我们第15军1951年4月出国正赶上第五次战役,我军劲头很猛,美军招架不住了就主动后撤。咱们部队就追,想多抓点俘虏,很快备的干粮吃完了、子弹也快打完了。敌人知道我们没有后方,又开始反攻我们。

  出国时军里首长考虑到这是一场恶仗,就有意识地保存了一部分战斗骨干。我那时是副连长,人家出国时,我们在凤凰城接兵,搞战术训练。五次战役我没赶上,等我们带了四川的这批兵一上去,第一仗打的就是上甘岭。

  为准备大战,我们在做第三道防线,五次战役后,部队没有青菜吃,粮食大部分是炒面,好多战士得了夜盲眼。后来朝鲜老百姓给我们送来一些南瓜叶子,用南瓜叶子熬水喝好像管点用,但还是不解决问题。毛主席知道了前线部队的情况,就给我们送来了一些维他命,战士们的眼睛逐渐地恢复了。

  第三道防线还没有完工,就叫我们到上甘岭去和26军换防。五次战役结束时26军在上甘岭阻击敌人,在这里守了9个多月。军里组织连以上干部到26军去看他们的坑道是咋做的,有多大作用,我们到那一看,很受鼓舞,他们的重机关枪、迫击炮都能从坑道里攻击出去,打完了就撤离坑道。26军的老大哥对我们很关心,还专门派了一部分干部来指导我们修坑道。

  在修坑道的过程中也遇到很多困难,从国内运来的炸药数量很少,连里就组织自制。没有木炭,就组织战士去弄木头捡煤渣。10月14日上甘岭战斗开始,我们的工程基本上完工了80%。我们有盛兵的坑道,有盛弹的坑道,施工时白天晚上不休息,每天要汇报进度,每个礼拜要评比。有一次我到二排的阵地上检查,刚出连队没多远,就听见一发炮弹打过来,卧倒的时候觉得这个手麻了一下,起来一看,小手指头还在地上耷拉着。通讯员赶快给我拿绷带包住,可是不好包啊,我干脆就把它拽掉了,就这样包了三天,可只要手往下一低就会滴答出血,后来被营长发现了才进了医院,谁知道在医院住了13天都不让走。住到第8天时上甘岭战役打起来了,这下我急了,最后找到团长。团长说,别人都可以去,就你不可以去。团长是要保留一些干部,这样到10月25日才叫我回到连队,说我们连打得很好,现在撤下来了,给你们补充一部分同志,抓紧时间训练,你们连的任务就是什么地方失守了,就把什么地方夺回来。

  当时失守了四个阵地,上面有敌人三个多连的兵力,三百多人。

  我们就182人,所以指导员就给大家讲,今天的任务不同一般,第一不准抓俘虏,你抓一个人,还得一个人看着;第二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叫苦;第三动作要猛,超迅速的迅速,超勇敢的勇敢,我们就是要扑上去压倒敌人。我们连那天晚上真给团里争了光,一晚上把四个阵地都夺了回来,躺在阵地上的敌人就两百多,轻机枪就缴获了32挺,还有4挺重机枪、两门炮。经过这一晚上,我们也伤亡了80多人,出了3个战斗英雄。

  二排五班副班长李忠先,山东人,当时5979高地二号阵地敌人火力猛,上不去,李忠先就说,咱们是突击排的突击班,我们一定要打上去,同志们掩护我。他抱了一挺机枪,带了两根爆破筒就爬出去了,当爬到敌人的机枪快打到的位置,他抱着两个拉开的爆破筒跳进敌人的火力点,地堡被震塌,他也壮烈牺牲。这样我们才在二号阵地上打开了一个口子。

  二排排长孙占元是河南林县人,当时一条腿已经炸断了,他还坚持在阵地上指挥。战士们说,排长,你负伤了,我们把你送到坑道里去吧。孙占元说,我是排长,是共产党员,我不能下去,就是牺牲也要和敌人拼死在阵地上。他就那样拖着一条断腿,带着机枪爬一点近一点,近一点就打一下,掩护着战士们,最后干脆就用手榴弹跟敌人同归于尽了。

  回到坑道里,饮食成了大问题。

  坑道里头堆了好多高粱米,没有水也吃不下去,我们就把嘴上抹一点牙膏湿湿口,刺激刺激。但牙膏也不多啊,尤其是伤员,看着他们渴得难受,有同志就把解下来的小便给他喝。对他说,同志,咱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这一点办法了,这是我们祖国买不到的好茶,你忍住点喝吧,喝了咱好给祖国争光。每次说起这事来,我都想掉眼泪,我们的同志们真是可爱啊,他们心中想的只有胜利,只有战友,却从不想自己。

  团长得知我们这里弹药缺乏,让四连的指导员尽全力支援。他带着五个人,每人背着三箱手榴弹上来了,见到我时还交给我一个苹果。我问苹果从哪里来的,他说在半路上捡的,我说你为什么不吃啊,他说我来回运输,半路上可以喝到一点冷水。听他这样说,我很受感动,就把苹果接过来,递给两个通讯员,他们要负责给上级报告情况,传达上级的指示,经常因为口干说不出来话,急得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嘴巴打破了,有一点血出来,才能伸出舌头报告情况。我让他俩吃,他们却交给了卫生员,就这样传来传去谁也不吃,又交给我。实在没办法,我就在苹果上吃了一口,跟大家说,我们这么多人,把敌人都消灭了那么多,难道连一个苹果都消灭不掉么,大家都得吃!我在那吃了一小口,大家谁也舍不得多吃一点,我们八个人,整整地转了三圈,才把这个苹果吃完,回想起这些事,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战友间的那份深情厚谊。(口述人:张计发,时任第15军第45师第135团7连连长,电影《上甘岭》中的八连连长就是以张计发为原型创作的)

  鹰击长空的“空四师”

  讲到空四师抗美援朝的事,还得从它的来源开始说。

  国民党退守台湾后,经常派飞机来大陆东南沿海骚扰,中央考虑请苏联派飞机到上海、华东一带来防空。苏军打下几架台湾飞机后,台湾再不敢派飞机来炸,这样大陆就比较安定了。这时毛主席想,靠外国人不是长久之计,还得要靠我们自己。因此,中央决定建设空军,并任命刘亚楼为空军司令。刘司令接受任务后亲自到苏联,一下子买了400架飞机,请了六个航校的班子来帮我们训练。半年后,刘司令把这些人集中到南京,成立一个混成旅,叫作第四旅。为什么不叫一旅、二旅、三旅呢?他说,毛主席在井冈山的时候,建立红军是从第四军开始的,现在搞空军也从第四开始;我们要把第一留着,在战场上谁打得好了,就给谁第一的番号。

  第四旅是1950年6月19日成立的。6天后,朝鲜内战爆发,美国纠集16个国家的军队,组成了所谓“联合国军”,来支援南朝鲜打北朝鲜。他陆军还没有到的时候,空军就先到了。美军飞机当时不断地侵入鸭绿江北边,轰炸东北的城镇。志愿军入朝后,美国飞机对我们的部队和交通运输线狂轰滥炸,志愿军首长要求空军派部队去支援。刘司令很为难,刚成立的混成四旅实际上只有一个团,也没打过空战。后来,中央军委下命令,把混成四旅再加上第十团调入东北辽阳,空四师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建的。

  刘亚楼起先叫我去当东北空军第三旅的旅长,我1950年9月到沈阳。那时的东北空军还只是一个架子,第三旅就我一个人。我主要是跟苏联151师师长比洛夫打交道,他是帮助我们训练的。不久刘司令给我发电报,叫我立即到辽阳接应第四旅。到了辽阳以后,我知道部队要抗美援朝,刘司令问我打没打过空战?我说没打过,但是动作知道。他说这么说来,我们的空军对空战还是一个谜,要想办法解开这个谜。他还说,我们毕竟是新部队,美国空军是老牌空军,是经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毛主席告诉我们,不要一鸣惊人,那我们就谨慎一些,不要一下子把一个团都拉出去,那样很容易不小心就出大事,出大事我们就完了。刘司令员说:“方子冀,我给你个紧箍咒,开始的时候给你两架飞机、四架飞机起飞的权利,什么时候能够起飞多架,听我的命令。”

  我跟苏联的师长认识,我们跟他们混合编队作战,叫他们掩护、带领我们作战。值班飞行时苏联出八机,我出四机,他前面四机,后面四机,把我们留在中间。地面的指挥所由苏联巴什盖维奇和我组成,他用俄文地图,我用中文地图,但是他说话我听得懂,他给他的部队讲什么,我就给我的部队讲什么。

  开始时很好,可一旦发现敌机,他后面的中队就跑到前面去了,把我们撂到后头,我们不仅看不见敌机,连苏联飞机也看不见了,这样搞了好几次,我们的飞行员非常不高兴,说苏联人不用心带我们啊。飞行员们就跟我要求自己干。我跟巴什盖维奇谈了这个问题,巴什盖维奇说,现在我们就好像一个大人带一个小孩,一只手牵着小孩,另一只手要准备打仗。一只手打人家当然打不赢了,只有把小孩先撂下,才能够战胜敌人。他说你别着急,慢慢来。但是我们的飞行员着急啊,我跟飞行员李汉商量,怎么样脱离他,我们单独能打上一仗。于是出动的时候,我们照样还是排在中间,但让我们的部队尽量地靠在右边,把敌目标放在我们的左前方30公里,那儿既方便观察也方便进攻。我们的飞行员只要听我一说现在距敌30公里及其位置,你就往那个方向搜索,搜索到敌人你就下去打。这个办法非常灵,第一次出击时,苏联飞行员就报告,说有飞机冲到前面去,叫我制止,我没有吭气,还照样指挥我的部队往前冲。但是这一次没打上仗,原因在于我的电台不灵。我赶紧借来一部短波电台,有了电台,我就指挥作战了。我们两个还是在一个桌子上指挥,他指挥他的,我指挥我的。

  1951年的1月十几号,李汉他们打下一架飞机。苏联方面只认定是打伤,可美国出版的书中记载的是一架F-84被击落。打下来这架飞机,大家高兴得要命。我发电报给刘司令,刘司令也很高兴,回电鼓励我们。有这一次,就胆大了,知道空战是怎么回事儿了,等于是揭开了空战之谜了。

  第一架F-86是刘永新打下来的,他是个新飞行员,那一次有六架敌机打他,当他打掉一架F-86时,自己的炮弹也用光了,其他敌机围过来打他一个,把他打掉了。还有12团一大队大队长李永泰,他也是炮弹打完了,没打下敌机,四架飞机就围着他打。把他的飞机打了56个窟窿,在12万米上空被打得发动机熄火了,但他就这么着把飞机滑回了安东机场。苏联飞行员跑来一看,说,哎呀,这哪里是飞机啊,这是坦克。从此李永泰就有了“空中坦克”的名号。

  张积慧打戴维斯那一次呢,是张积慧掉队了,他是大队长,可能是因为太阳的关系吧,他没看见长机,结果带着僚机掉队了。掉队后他继续往前找的时候发现了敌机,跟踪到了新安州附近,他就把这个飞机打掉了。后来人家的僚机又把他打掉了。那天打仗回来后,谁也没报告打掉了敌机,唯独张积慧给我报告说他打掉了飞机。可是没有证据,我不太相信。但是,隔了两天后,刘司令发来电报,说是美国报道,2月10日美国的王牌飞行员戴维斯被打掉了。他让我赶快查一查,看看是苏联人打掉的,还是高炮打掉的,还是你空四师打掉的?我正准备派人调查,刘震司令给我打电话,他说苏联那天没出动,高炮也不可能打这么高,是四师,而且很可能就是12团,你赶快派人调查。我们就先派了一个政治部的青年科长去查,没查清楚,就又派了一个军务科长去查,在清川江的北边山坡上,找到了戴维斯的飞机,还有戴维斯的头盔、手枪、标牌什么的。怎么知道是张积慧打的呢?再往前一找,在前方500米的地方,找到了张积慧的飞机。

  空四师的战绩不算很大,但是很重要,从1950年12月21日到1953年的7月21日,我们共出战了4000多架次。当年刘司令把战报拿给毛主席看,毛主席当下批示:空四师奋勇作战,甚好甚慰。当时刘司令还给我学了这段话,“毛主席问方子翼是何许人也,我说他是空四师师长。”(口述人:方子冀,时任空军第4师师长)

  我击落了美军王牌飞行员

  抗美援朝开始时我在航空兵第四师,朱总司令亲自到辽阳检阅我们,给了我们很大的鼓励。他说,我们虽然在飞机性能上、飞行时间上不如对手,但只要勇敢加技术,就一定能战胜美帝国主义。

  当时还有一个小插曲。刘亚楼司令员陪着朱总司令是从礼堂侧门进来的。主持仪式的副师长也是个老红军,他只顾瞄着正门了,结果总司令突然出现在面前,他紧张得忘了敬礼报告。刘司令问他为什么不报告?副师长说自己没看到,刘亚楼说,那你现在还没看到啊。

  跟我同期学飞行的战友中有一个叫李汉,他是28大队的,比我先入朝,他第一个击落了敌机,记得是F-84,美国的喷气式飞机。这对我们鼓舞挺大。

  我第一次击落敌机是1951年10月的事,那是一架美国的F-86喷气式战斗机。返航的时候,又有一架F-86尾随,我就准备跟他对头,他也怕撞啊,惊慌了一下子,倒转,结果自己撞到山上了。在朝鲜战场上,我共击落10架美军飞机,都是F-86。当时击落一架敌机就给记一等功一次呢。

  1952年的2月10日,我击落了美国王牌驾驶员戴维斯,给我记了特等功,还授予我一级战斗英雄称号。

  当时战斗很激烈,我并不知道对面的就是戴维斯,只是发现有敌人迎面过来,我也是迎着对过去,最后我就疾速地转弯来咬他,一下咬住他的尾巴了。这样我就靠近他,靠近到四五百米的时候,我开炮把他打中了。另外一批敌机也击中了我,我跳伞了,刚好落到咱们志愿军的阵地上,他们还招待我吃了顿饭,记得吃的是面条。

  后来美国那边传出来,说是第四联队334中队的中队长戴维斯被击落了,咱们一去查,才发现我把这个美国王牌飞行员打下来了,当时大概是打中他的要害了,他没来得及跳伞,死在座舱里。

  我的两位驾驶僚机的战友后来也牺牲了,一个是刘春生,一个叫单子玉,击落戴维斯时,我的僚机就是单子玉,他是丹东人。他们俩都葬在沈阳的抗美援朝纪念陵园,我到那儿去看过他们,给他们扫墓。单子玉牺牲后,开追悼会,我把单子玉的一绺头发剪下来,一直装在怀里,每次作战都带着,直到抗美援朝胜利。

  所以说击落戴维斯,功劳不是我个人的,还有我的僚机和一系列的后勤保障人员、机务人员。跟世界上最强的敌人作战,必须练好自己的本领,比如说翻跟头啦,翻滚啦,做上升转弯啦,做俯冲啦,这些都得能做,操纵自如才有可能拦截敌机打掉敌人,当然人的力量更重要,你得不怕他,得拿出勇敢精神来,怕是不行的。我的体会是,打仗一个靠技术,再一个靠勇敢,靠你的思想,这个很重要。

  当年我也有过教训,当时为了把技术练好了,好去打仗,没注意超过了规定的飞行时间,我从辽阳机场起飞,结果练特技动作飞到了沈阳,没油回不了辽阳了,只能在沈阳的机场落地,落地时我冲出跑道,飞机摔了,我自己还受了轻伤。我的出发点是为了练好技术打美国鬼子,但是没考虑到安全规章。

  战争的每时每刻都会有牺牲。

  抗美援朝时我身边有两个团长都牺牲了,一个是赵大海,他是国民党起义过来的,起义的时候他就是共产党员,山东泰安人,人挺好,他跟美国鬼子作战,飞机中弹掉到海里,尸首没找着。还有一个牺牲的团长叫陈亮,我们同期同班,他是团长,我是副团长。他也是抗大一分校的,当时他跳伞成功了,但是美国鬼子呢,违背世界公法,扫射他的伞……

  抗美援朝开始时,我们团从辽阳出发,飞行员满满地坐了一车,回来的时候就剩不到一半人了。战争就是这么残酷。更何况你不是跟别人打,你是跟世界上头号帝国主义打啊,就是这样。(口述人:张积慧,时任空军第4师第12团3大队大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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